父亲的手

    □ 宿瑞丽

    父亲的手，粗大而有力，指节突出，青筋盘曲如蚯蚓。这双手，在纸上挥毫时，却显出几分意外的灵巧。

    他写字时，总是先要磨墨。墨块在砚台上打着圈，水渐渐黑了，他便蘸了墨，在宣纸上排开。父亲写字不讲究什么“气韵生动”，不过是消遣罢了。然而，那字却自有一种筋骨，横平竖直，不卑不亢，正如他做人一般。

    幼时我曾问他：“爸，这字为何要这样写？”他停下笔，那墨汁便顺着笔尖滴下，在纸上洇开一个黑点。

    “字如人。”他道，“不必刻意求美，但求端正。”

    后来年岁渐长，才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。他那一手字，正如他一生行事，不尚虚华，但求无愧于心。

    父亲节那天，街上的店铺张灯结彩，卖着各式各样的礼物。有腰带，有名表，有上好的宣纸与湖笔。我想了想，却只买了一瓶墨汁——父亲惯用的那种，便宜得很，一瓶不过几块钱。

    回家时，父亲正在院中晒太阳。我将墨汁递给他，他接过去，在手中转了两转，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“还记得我爱用这个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手上的皱纹，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的情景。那时他的手还没有这么多皱纹。他常说：“字要一笔一画写，人要一步一步走。”

    如今，工作多年后，才懂得这句话的分量。作为一名中国铁建宣传工作者，父亲教我写字的场景常浮现眼前。他说：“字要方正，如做人要端正。”这成为我的工作信条——用镜头记录工程的每一个瞬间，于晨曦微露时等待第一缕阳光穿透桥塔，在暴雨如注时捕捉设计人员坚守的身影；用文字书写工程背后的故事，既要有力透纸背的深刻，也要有留白处见天地的胸怀。父亲不曾教我什么大道理，只在这横竖撇捺之间，将他的一生哲学悄然传授。

    墨汁在瓶中微微晃动，映着阳光，黑得发亮。

    作者单位：上海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