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唐小兰
又读到朱自清的《背影》,字里行间跳动的父子情深最是朴实而感人。我不禁想到我的父亲,他并不高大,而且有些木讷寡言,却眼神坚毅,但最令我难忘的,是他那漆黑的膝盖。
我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,和年幼的妹妹跟着父亲生活。10岁那年,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,远赴辽宁本溪的煤矿当了一名矿工,用他那并不宽阔的肩膀挑起了家里的重担。在过去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,父亲一年也仅能回来一次,我和妹妹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。
一个没有顶梁柱的家,个中艰辛自是难以用语言表达。多少个夜晚,我和妹妹看着万家灯火,听着邻家孩子与父母的欢声笑语,对父亲的思念如同奔腾的洪水。我们渴望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父亲的怀里撒娇;渴望放学回家后有一个低沉慈爱的声音叫着我们的名字,喊我们吃饭;渴望受到委屈时能有一个温暖的肩膀让我们放声哭泣。对我和妹妹来说,父亲就是我们的天,是我们的依靠。奶奶和姑姑虽然对我们很好,但有些爱她们不能给予,有的人她们不能替代。
临近春节的腊月,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光。每天早上,我和妹妹总会第一时间跑到奶奶那里问:“爸爸回来了吗?”但得到的往往是奶奶否定的回答,我们仍不甘心地追问:“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?”“快了,快了,马上就回来了!”奶奶边说边缝着厚厚的鞋垫,这是她为在外拼搏的儿子来年返回矿场工作准备的。失落的我和妹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我们的房间,平时最喜欢玩的沙包也被丢在角落里,丝毫不能引起一点玩耍的兴趣。
腊月的清晨,同样的对话重复了一次又一次。直到有一天,我们又跑到奶奶那里问:“爸爸回来了吗?”“回来了,回来了,昨天晚上回来的,坐了3天火车,正在屋里补觉呢。”奶奶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。还没等奶奶说完,我和妹妹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到父亲的屋子里,大声叫着“爸爸!爸爸!!”一下扑到爸爸身上,又高兴又委屈地说:“爸爸,我们好想你啊!”父亲用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我们,泣不成声地说:“孩子们,我回来了。”
爸爸在家的日子里,我和妹妹像两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,恨不得永远粘在爸爸身上,似乎要把一年的思念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全部讨回来。
父亲的皮肤很白,但到矿场工作以后,我和妹妹却发现他的膝盖像煤球一样黑。年幼的我们不明所以,一边刮着爸爸的鼻子一边说:“爸爸不爱干净,羞羞。”后来我们才知道,在爸爸工作的矿场里,矿洞狭小到父亲不能站立,只能跪着用铁镐挖煤。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闷热阴湿的矿洞里,煤矿石的黑色渐渐浸入父亲膝盖的皮肤,怎么洗也洗不掉。父亲是用了多大的毅力,跪在寒冷的矿洞地上,挥动着铁镐,用双手为我们姐妹赚来学费和生活费。
但父亲并没有将这些告诉奶奶,告诉我们。他用自己的坚韧,默默承受着一切。从看到父亲的黑膝盖后,我和妹妹每年过年前多了一项任务——给爸爸洗脚。奶奶说干干净净的才能过年,每到年三十夜里,我和妹妹就会打来热水,争着为父亲洗脚。可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,毛巾擦,海绵搓,那刺眼的黑色却依旧顽固地留在父亲的膝盖上。年幼的妹妹最先忍不住哭了,她一边抽泣一边说:“为什么,为什么洗不掉?不洗干净爸爸就不能干干净净地过年了。”倔强的我不肯放弃,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肥皂不停地为父亲洗着,“兰兰,别洗了,已经很干净了,别累着了。”我不甘心地想要再坚持,父亲笑着摇了摇头。
现在爸爸已经退休好几年了,劳作让他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,他精神很好,外人很难看出他已是花甲之年。每年年关,我仍会和妹妹一起帮爸爸洗脚,那漆黑的膝盖在我们眼里早已不刺眼,因为那是父爱的勋章。
作者单位:中国铁建港航局四公司
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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