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刘贝贝
若尔盖的黎明总是裹着刀刃般的风。技术员于雨浓将冻僵的手指深深埋进羽绒服口袋,呵出的白气转瞬凝成冰晶,缀在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钻。3500米的海拔让每一次呼吸都成了与稀薄空气的争夺战,她望向及东2号隧道口摇曳的探照灯——那里,中铁二十五局西成铁路建设者与冻土的角力从未停歇。
“于工,这是测量队送来的。”藏族姑娘白玛王么小跑着递来一沓文件,高原红在她脸颊上晕开,像雪地里燃起的火苗。她的藏袍袖口结着冰碴,指尖冻得发紫,却仍攥着铅笔在数据表上勾画:“这里的数据不对,可能是仪器被风吹偏了。”于雨浓一怔,接过报告时触到白玛手背的裂口,深如沟壑。这个不是科班出身的姑娘,硬是靠着一本《工程测量手册》和前辈们的“传帮带”,将误差掐在毫厘之间。
咳嗽声混着风雪飘进板房。苏晗抱着一摞图纸侧身挤进门,发紫的嘴唇弯成月牙:“隧道仰拱的数据齐了,小艾通宵算的。”提及测量员男友,她眼底漾开一抹羞涩,像雪原上罕见的格桑花。这个哈尼族姑娘初到时因高原反应晕倒在隧道口,如今却成了工地上行走的“活地图”。于雨浓注意到,她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摩挲左腕——那里系着小艾送的防风绳,绳结里缠着两缕头发,一黑一棕,一绺乌黑如夜,一绺微卷似浪。
暴雪在午后突袭,狂风卷着冰碴砸向工地。三人蜷在临时板房里核对图纸,白玛突然接到电话——60多岁的扎西老人抱着转经筒坐在征地线外,执意要等山神“点头”。于雨浓抓起安全帽:“我去解释设计补偿方案。”苏晗按住她:“你感冒还没好透,我去测现场数据。”白玛已套上藏袍:“没有转经筒和祝祷词,山神听不见汉话。”
雪粒扑进眼底,三人深一脚浅一脚挪向山脊。白玛用藏语吟唱起古老的祝祷词,苏晗将图纸捂在胸口用体温防冻,于雨浓的探照灯劈开混沌。当老人终于颤巍巍起身让路时,于雨浓瞥见白玛偷偷拭泪。苏晗握住白玛的手低声说:“等铁路通了,这里的孩子们去成都上学就方便了。”白玛望着远方:“到那时,转经筒的声音会和动车组的汽笛声一起,回荡在这片高原上。”
在川西高原,格桑花从不等春风。她们把根扎进岩缝,用雪水淬炼茎叶,让花瓣与道钉一同“钉入”冻土。当第一列动车刺破高原的亘古岑寂时,呼啸声中会藏着白玛的祝祷、苏晗的图纸、于雨浓的探照灯光。车灯将照亮钢轨上那些隐秘的印记:半枚带血渍的指纹,一道铅笔的刻痕,还有防风绳磨出的浅凹——那是建设者写给大地的情诗,每一行都浸着格桑花的魂魄。
这时人们会看见:高原铁路发展史,每一页都飘着格桑花的芬芳。
作者单位:中铁二十五局四公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