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山下的薪火传承

    □ 何  杰

    2023年11月26日上午，丽江至香格里拉铁路全线正式开通运营。作为中铁十六局丽香铁路项目最后一批退休的老铁道兵之一，项目原试验室主任李德成内心很平静。他带着徒弟何刚，驾驶皮卡车沿着半山腰的便道拐了十几道弯，来到距离哈巴雪山隧道口最近的一处平台上，静静等待首趟列车驶出隧道。

    列车从哈巴雪山隧道驶入，到驶出隧道临时停靠在金沙江特大桥上，经历9000多米距离，只用时3分多钟。看到列车驶出隧道，李德成激动得站起来，朝着列车上的乘客们挥手致意。

    “我刚到丽香铁路时，只有鬓角长了一点白头发，现在头发基本上全白了。”回想起在丽香铁路这9年的点点滴滴，李德成内心充满不舍，“丽香铁路通车了，我也要正式退休了。”

    2014年底，全长139千米的丽香铁路开工建设。在云南从事铁路建设14年，先后参与了南昆铁路、广昆铁路建设的李德成，来到丽香铁路继续从事自己擅长的试验检测工作。

    “我在云南已经参建了几条铁路，从技术和经验上来说，再参建一条丽香铁路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
    和李德成一起来到丽香铁路的，还有和他同年加入铁道兵、同样经历广昆铁路秀宁隧道5年攻坚的隧道专业队长张亮平。

    在香格里拉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里，项目团队顶住压力，在全线6家施工单位中获得临建施工“三连冠”的好成绩，率先打开工作局面。

    随着几座长大隧道掘进施工陆续步入正轨，和李德成一样，项目团队中有不少人开始意识到：丽香铁路的隧道建设没有预想中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中铁十六局承建的丽香铁路4标项目线路全长约27.5千米，含隧道3.5座，总长约27.18千米，桥梁3座，全长约327米，桥隧比100%，其中隧道占比超过98.8%。由于地处横断山脉中段、印度板块俯冲欧亚板块的缝合带，项目沿线断裂构造发育明显，地形地质复杂，隧道穿越断层面较多。在开工初期，项目部就把全长10606米的圆宝山隧道，连续横穿4个断层带的花椒坡隧道和全长9523米、最大埋深1155米的哈巴雪山隧道作为一级高风险隧道，按照“一个掌子面一个专项方案”的思路进行重点管控。

    在迪庆藏族自治州境内唯一一座万米长隧——圆宝山隧道内，分别负责隧道2号横洞和4号横洞施工的专业队长张亮平和赵立志，遇到了特殊地质和岩层带来的局部垮塌、初支变形，以及长大隧道深处通风难、空气差的问题。

    更换大功率风机、隧道内增设储风袋、配发便携式氧气瓶……项目团队创新采用“接力送风”方法，在成功解决了隧道内空气差、缺氧等难题的同时，通过优化隧道断面形式、帷幕注浆、加强初支强度、快速施作二衬等措施，历时5年实现圆宝山隧道安全贯通。

    “欣喜之余，更多的是压力和挑战。”项目党支部书记霍二伦介绍，2020年4月，哈巴雪山隧道正洞还有3923米尚未贯通，白岩子隧道剩余939米，花椒坡隧道剩余545米，理论上的工期在说变就变的地质和超高的地应力面前显得捉襟见肘。

    “关键时刻，‘逢山凿路、遇水架桥’的铁道兵精神，给了项目团队无穷的动力。”霍二伦介绍，在圆满完成圆宝山隧道施工任务后，张亮平主动接过哈巴雪山隧道2号横洞工区攻坚的重担；再有1年就要退休的李德成，再一次选择站到一线，只要现场试验工作需要，他随叫随到，在隧道里旁站盯控指导，一站就是一个通宵。

    逢山凿路，不仅需要坚定意志、昂扬斗志，更需要向科技要答案、在一线找方法。2021年初，哈巴雪山隧道主洞开挖进入最后360米的冲刺阶段。随着隧道埋深的增加，该地段地应力也达到最大值。“现场实测地应力达到29.4兆帕，相当于每平方米围岩承受的压力接近3000吨。”项目总工程师林克介绍，哈巴雪山隧道面临的高地应力、大变形情况尤为突出，是被国内院士专家称为“国内最难、世界罕见”的软岩大变形隧道。

    在高地应力作用下，开挖好的隧道在岩体的挤压下迅速变形收敛。有时候刚刚钻出来的炮孔，还没来得及往里填充炸药，就在山体的挤压下变形消失，作业人员不得不重新打钻。开挖后，8米宽的隧道断面，变形之后仅剩不到2米。在这样国内外罕见的复杂地质情况下进行施工，对于丽香铁路全线6家施工单位共2万多名建设者来说，都是前所未有的经历。

    为应对哈巴雪山隧道的软岩大变形难题，林克和项目技术团队在与高校院所联合探索、工艺工法改进等基础上，邀请院士、专家到现场“会诊”，在开挖、支护等方面总结梳理出44条预防和改进措施，形成17项国家实用新型专利及发明专利，为高原铁路建设提供有益的实践探索和技术经验。

    开挖后隧道支护一层不行就上两层，两层不行继续上第三层；专门采购深海捕捞用的油麻网，悬挂在隧道顶部当作防护网，防止石块掉落伤人；在隧道底部密密麻麻打设锚管，注浆加固，防止仰拱变形隆起……

    掘进、溜塌、再加快掘进，支护、变形、再加强支护……在哈巴雪山隧道口的值班室内，“围岩虐我千百遍，我待围岩如初恋”的红色横幅尤为显眼。

    “00后”现场测量主管梁超钧，已经是丽香铁路项目的一名“老员工”。自2018年来到丽香铁路后，他就一直在哈巴雪山隧道内从事现场测量和技术管理工作。“自己的工作看似不起眼，却是在与围岩进行‘毫米级’的较量，为隧道安全掘进提供实时精准的数据支撑。”梁超钧说，逢山凿路，遇水架桥，把哈巴雪山隧道打通，看着动车开过隧道，这将成为自己人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一件事。

    筑路亦是筑梦。驻守哈巴雪山隧道进口5年，几乎每隔一个多月就会有村民来问现场副经理刘振伟，“隧道打通了吗？”“火车什么时候能开通？”看到迪庆州各族群众乘坐的首趟列车驶出哈巴雪山隧道后，刘振伟把目光移向远处的大山，他说：“能够看到香格里拉通动车，我再苦再累都值得。这是一个全新的起点，我也将奔赴另一项大国工程，为祖国和人民继续贡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。”作者单位：中铁十六局三公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