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榴红了

    □ 范松阳

    这是我建设者生涯的第六个中秋节。

    小时候，母亲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准备各种美味可口的吃食，月饼、柿子、石榴、玉米、花生……这节日的气氛大半归功于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食。而在鲁东南老家，这些美食里最不能缺的就属石榴了。熟透的石榴“笑口常开”又兼多籽，寓意多子多福，于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里种上一棵。

    早年间,母亲折了两根石榴枝条，在院子里的空地上随手插上，夏雨秋露的浇灌下，它们就在脚下的沙土里立住了脚跟，开始郁郁葱葱，也尝试挂上几颗“小红灯笼”。那时的我在外求学，学校和家之间每天只有一班往返的大巴车，每次回家都要来回地颠簸。一番折腾也仅仅能换母亲做的一顿晚餐，于是在节假日等可以回家休息的日子里，我常选择留在学校。

    有一年秋天，我许久没有回家，未曾想母亲竟然来学校看我了。而这年秋天，恰逢甲型流感忽然爆发，作为人群聚集区域的学校，做了一系列隔离措施，如明令禁止校外人员一律不准进入学校。我见到母亲的时候是隔着学校的铁栅栏——母亲扶着栅栏，踮着脚尖，翘首以盼，初秋的风吹过，母亲的衣襟便随风摆动。

    “你学习要紧，我就自己过来看你了！”见到了我，母亲很开心。我正在疑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，她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“这是石榴皮，老人们说防治风寒感冒最有效果，你拿回去泡水喝，就什么感冒都不怕啦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记着咧。”我应了下来。回家的车也只有一班，为了不错过车，母亲将石榴皮递过来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。从村里到学校，要折腾五六个小时，倒三班汽车，我不知道大字不识的母亲是费了怎样的周折，才坐上了正确的车次找到我。石榴皮怎么可能防得住流感？母亲大概是弄不清甲型流感和风寒的区别，我为母亲的无用功既感动又感叹。回去后，我将这袋石榴皮随手放到了寝室的角落里，而这件事情也淹没在了我记忆的某个角落。

    时间一晃便是五六年，大学毕业后，我进入了中国铁建，正式成了建设者大军的一员，根据工作的需要，我在福建、济南、珠海、宁波等数个城市之间辗转，从此回家的路就更遥远了。而且，“白加黑”和“5+2”的工作节奏，火车票、机票一票难求，数千里的路途……这些因素都使回一次家变得尤其困难，不能回家，是建设者最无奈也是最常见的生活状态。

    “嗯嗯，还是忙点好！”今年中秋节，听到我不能回家的消息后，母亲应了一声就陷入了长久地沉默。然而没过几天，我竟然收到了母亲寄来的包裹，是几套棉衣加上被仔仔细细包裹了的七八颗大红石榴。可惜随着包裹寄来的几颗石榴，也经不住路途的遥远颠簸和南国的“温暖”，早已泛白腐烂，母亲的一番心血全做了无用功。

    “哥，有一年咱家中秋没吃石榴。”不久前和胞弟聊天时，他偶然说起了这样一件事情。弟弟说那年石榴树的枝条尚小，树上仅零星地挂了几颗石榴，竟全都被母亲早早地摘了，焙成了一小袋干石榴皮。此时我忽然想起了那包被我随意丢在角落里的石榴皮，我曾隔着口袋就闻到了它的馨香，但最终连打开看一眼都没有就和它失却了相见的缘分。恍惚间，我看到了母亲是怎样摘下一个个残留着一抹青色的石榴、掰开、去籽、焙炒，仔细地收拾后，走一步问一步地踏上了正确的班车，最后终于将它交到了我手里。

    去年中秋，我返乡完婚，母亲为了让院子显得宽敞大气一些，也为了让前来道喜的宾朋多一处落脚地儿，顺便分享一下这“含蓄、滋润”石榴甜，她几刀便砍倒了那棵她十分珍视的石榴树。那一树明艳的红果子，咧着嘴，倒在我家的院子里。

    今年中秋节，母亲砍掉的那棵石榴像是扎根在了我心里，一次次在我的梦里摇曳。

    作者单位：中国铁建港航局二公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