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赵以广
张爱玲在《诗与胡说》中说:“夏天的日子一连串烧下去,雪亮,绝细的一根线,烧得要断了,又给细细的蝉声连了起来,‘吱呀,吱呀,吱……’”入伏了,听着窗外愈来愈噪的蝉鸣,眼前浮现的却是夏日故乡门前的林荫。记忆里故乡的夏天就是随着蝉鸣一起过去的,那声声噪鸣伴着溽暑划破整个暑假,让少年之梦更加绚丽多彩。
印象里老家的蝉鸣好像从正午才开始。骄阳炙烤着大地,院子里种的蔬菜叶子蔫耷着,人也热得汗流浃背。吃过午饭,躺在床上午休,小风扇“咻咻”地转着,一两只苍蝇时而在耳边“嗡嗡”飞过,拿着蒲扇便不耐烦地呼扇几下,转个身子,复躺好睡下。这时的蝉鸣最为欢快,争先恐后地鸣叫着,声音从树林中传来,打破盛夏的寂静,而人们却睡得很安稳,丝毫没有聒噪的感觉。
但很多时候我是吃过午饭,便和小伙伴们去池塘里游泳。池塘两侧杂植杨柳,杨柳树的空隙里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蒿草、芦苇,它们足以挡住我们的身体,我们衣服一脱便蹿到水里,在水里一泡就到下午三四点钟。两侧杨柳拱围,一直陪着我们嬉戏的便是这声声蝉鸣。我们游泳,它们长鸣呐喊;我们摸鱼,它们欢啸放歌;我们打水仗,它们嘶鸣助威……我们的欢笑和它们的鸣叫应和着。
等上了岸,我们便一起去放牛。我们老家的田地是以“家(村庄)”为中心划分的,如家东地、家西地、家南地、家北地……家东地靠着河坝,有很多野草,我们经常去那里放牛。河堤路不宽,三四米左右,两排高大的杨树参天而起,沿着堤坝一路延伸,交错着洒下荫凉,让人望不着边迹。牛在堤下吃草,我们则坐在堤上的树荫下看着河里的流水和岸边的白鹭,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。这蝉也仿佛和我们一样心急,大声地催促着牛儿快些吃饱,催促着时间快些过去,等到日薄西山,便可以牵着牛回家去吃晚饭了。
吃过晚饭,日头才落下不久,天尚且明亮,蝉依旧鸣叫着,只是势头减了许多。人们三五成群地搬着马扎、板凳,拿着蒲扇来到村口纳凉,直到天完全黑透。他们“东家长西家短”地聊起,聊谁家孩子争气孝顺,聊哪里有庙会,哪天去赶集,聊集市上果蔬的价格涨幅,聊天气风雨的变化,进而想到地里的庄稼是该浇地还是该除草,便又开始探讨地里的事……这些可爱的农人们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,他们热爱土地,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土地,而静静倾听的便是村口那几株歪脖子树上的蝉们。遇到认同的观点,它们也时不时地叫几声“附和”一下,算是对人们的答复。
母亲经常在这个时候带我去捉知了龟,她捉知了龟是把好手,虽然我总是走在前面查看树木,嘴里还唱着:“知了龟,爬树根;你不爬,我不拿;你爬了,我拿了……”的俗谣,但身后的母亲总能在我检查确定没有之后捉到知了龟,且一趟下来,我两手寥寥,她已是盆满钵满。母亲说:“做事要专注、细致,还要分清时机,有重心,这知了龟天刚黑大约在树的哪个位置,到七八点它们又到哪个位置,心里要有数,不要眉毛胡子一把抓,围着树看一圈拉倒。”
天愈黑了,蝉们不时地鸣叫几声,似乎在催促知了龟快些跑,不要被捉了去;又仿佛在恳求人们手下留情,少捉几只。渐渐的,它们的声音也歇了下来,伴随着村庄一同归于宁静,浸染进了乡村少年五彩斑斓的梦中……
作者单位:中铁十四局市政公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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