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段玉兰
我的家乡坐落在湖南邵阳东麓的一个小山坳里,是一个被连绵起伏的群山包裹着的小世界。这里山清水秀,鸟语花香,依河而居,用湖南话说:“吃水”自然不成问题。拧开水龙头,水流哗啦啦地奔涌而出,清澈、晶莹,只看着就觉得可亲。事实上,从20世纪70年代到今日的村落,数十年间,即便是日子旱得能“捻成灰”的年月,水,也不是什么事儿。随着时代的进步,水还是清凌凌的水,取水方式却几经变化,挖水井、压水井、自吸泵……用水,自然越来越便捷、舒适。而水,仿佛也愈见丰盈了,像演奏了一曲优美的“变奏曲”!
儿时的记忆里,吃水,要去挖水井里挑水。说起挑水,母亲很有心得。父亲是一名铁道兵,常年在部队,家里挑水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母亲的肩上,母亲虽是一名柔弱的江南女子,但在生活的磨炼中练就了一身的劲儿。那时,母亲刚30岁出头,一根桑木做成的扁担两端挑着两个大木桶,扁担结实、柔韧,满满两大桶水上肩,从挖水井到家,走二里多地一口气不歇。而母亲最中意的,是她取水的功夫。挖水井是口古井,依山而凿,水清冽、甘甜,又特别丰盈,早晚挑水的人不断线,无论春夏秋冬,水面始终低于井台一条扁担,不亏不溢,于是方圆人家取水,都不使绳索,就一条扁担。
守着挖水井,也有吃水难的时日。其实是行路难。不比今日的水泥路“村村通”,那时从家到挖水井二里多地,全是泥土路。逢下雨天,特别是四五月间的梅雨季节,动辄十天半个月,路上人畜往来,踩踏出深深的泥窝,又一个个蓄满雨水,深一脚水浅一脚泥,让行人步步艰难。
冬天也难熬。天气变冷,井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,取水要格外留神,一不小心就滑个跟头,战战兢兢地挑水回家,一桶一桶地倒入缸里,心想总算完事了,然而挑到缸里,却未必能吃进肚里。冬天的小山村,冷得可怕,躺在阴寒角落里的水缸早穿上了“棉衣”,但贴着缸壁,冰碴依然一圈一圈地疯长,没过几天,就长成个晶莹剔透的“冰缸”。冰块得赶紧清理,倘若遇着猛乍乍的冷,缸就裂了。
上世纪80年代末,压水井似乎一夜间长起来了。但凡挨着河流的村落,几乎家家院内蹲着一口,和挖水井式的老水井相比较,压水井最大的优势就是井在自家门口。2006年初,我回到家乡,村里还是用压水井取水。记得头次压水,引水灌入井头,眼看着又流出井口,我急忙上下压动手柄,还是晚了,引水很快流尽,再压,只听见井塞摩擦井壁的“呲呲”声,折腾好大一会儿,引水灌了又灌,到底没能压出水来。
一晃十几年过去,村里人用惯了压水井,他们渐渐明白,原来井和人一样,它们是有“脾气”的,非但一口和一口不同,而且同一口井也因季节变化而变化,有的省劲儿,有的费力,夏秋出水急,冬春出水缓……摸清楚它们的脾性,于是人们“因井制宜”。引水入井,只需几下,圆润、清亮的水流,划出一段弧线,响亮地落进桶里。倘若压动手柄急些,水流一股接一股,推着搡着涌出井口,只听见满世界的哗哗声——这是水们在尽情歌唱。
许是出水愈来愈显缓慢罢,许是压水提水不便罢,许是夏日每次暴雨后水流浑浊罢,许是无法满足新买的洗衣机罢……随着时间的流逝,压水井最终被时代,也被我们遗弃了。
有水自“远方”来,自吸泵的安装使用,终于彻底解决了家乡人的取水问题。只瞧见电机转动,地下20米深处的水,轻轻松松地到了厨房、院落。新种的花、新建的池塘、自家的菜地,都跟着沾了光。接一根塑料软管,水流便可直通自家“花园”、菜地——隔三差五浇顿饱雨,花朵、蔬菜们这回真有福了!池塘水换得勤,圆圆的、碧玉般的荷叶,出落得亭亭玉立;鱼儿灵动极了,倏忽聚散,宛如一道道红色闪电。风吹荷动,鱼儿嬉戏,演绎了一片江南好风光的景致。
自吸泵使用后,取水有了种种便利,然而,这仅仅是一个开始。记忆中深冬的水,冷、硬,是一根根长满倒刺的荆棘,那个年代的乡村几近赤贫,一户人家一个暖水瓶,相当于“标配”。暖水瓶的热水,平日只够喝水用,可到了严冬,清早洗漱成为首要用途,即便每人接一杯水,一大家子轮不到最后,暖水瓶已然空空如也。
而今,日子一天比一天好,家乡的生活也芝麻开花节节高。热水器改善了我们的用水条件,瞧,一股股清澈、晶莹的热水,细细绕过指缝,慢慢聚往掌中,再笑着闹着,打漩儿四散。心,顿时暖洋洋的了。
倘在夏日,也是极惬意的。满身汗归来,只需花洒一旋,便有无数绿豆大小的珍珠粒,裹挟着沁人的清凉,滚滚而降。每一滴水,都在奔跑、跳跃、旋转,每一滴水都在跳舞,那晶莹剔透的水滴,恰似在演奏一曲乡村“吃水”交响乐……
愿我的家乡,青山常绿,绿水常清。作者单位:中铁十八局四公司

上一版



语音读报
放大
缩小
全文复制
上一篇